摘要: 故乡的初夏。摄于2011年5月。 以我这样的脾气秉性,很难不批评故乡。当然,所谓的批评故乡,并不是真的批评故乡,只是批评故乡的某些事和某些人。 第一次以个体的身份写文章批评故乡,是在2012年。 那年秋天,回……
故乡的初夏。摄于2011年5月。
以我这样的脾气秉性,很难不批评故乡。当然,所谓的批评故乡,并不是真的批评故乡,只是批评故乡的某些事和某些人。
第一次以个体的身份写文章批评故乡,是在2012年。
那年秋天,回乡看望母亲,正遇大旱,久旱无雨,房前田旁的水塘全部见底,农民无水浇灌。村后的土路,则每逢车过都扬起漫天的灰尘,久久才会散去。
离乡那日,我亲眼看到一位年迈的老人在见底的水塘地舀水,然后用挑桶挑去菜地里浇菜苗。
一瞬间,我泪流满面,一路哭到了县城的客运站……
于是,决心为父老乡亲们打一场小小的仗。当晚就写了题为《被遗忘的故乡》的文章。当时还没有微信,文章发布在微博和博客上。
文章陈述了在湖北“万名干部进万村挖万塘”的大形势下我村却一塘未挖的事实,也陈述了在湖北号称早就实现了“村村通”的大环境下我村却还是一条土路的事实……
文章发布的那日,我正受邀在武汉大学给学生们讲座,手机静音。讲完课,发现时任宣传部长打了若干个电话,就给他回了过去。
电话接通,客气了几句后,他开始发牢骚和埋怨,大意是我不该写文章公开批评老家,有什么事可以先跟他说,让他先想办法去办。
我当时是笑着跟他说:让你去设法修一条路,你办得到吗?我写文章公开呼吁而不找你,是不想给你添麻烦。
大概是觉得轻视了他,他开始有点激动,说我的文章失实,要去报社投诉。
我问他,怎么失实了?
他说:你说我们没有挖塘,我们虽然是没有挖塘,但我们修了渠道,因地制宜。
我问他:首先,省里明确要求挖塘,而且是要求每个自然村要挖一口当家塘,省里的钱也拨了,市里的配套资金也有,你们为什么不按省里的要求执行挖塘而非要修渠道呢?其次,我们村的农田基本都是靠天收,灌溉完全靠水塘,塘全部淤积且淤积多年,只要天旱就没水,水都没有,你们修渠道干什么用?
话不投机,不欢而散。不过,后来省纪委调查我,已任纪委书记的他没有趁机陷害我,由此可见他的人品可能也还不差。
次日,气愤的我再次回到老家,面见了当时的县委书记。在书记的支持下,路终于在2013年春修成了水泥的,水塘也象征性挖了一口。
后来有那么几年,只要我写文章批评老家,就会有各种人好心或者恶意来游说:你作为我们这里的人,不要写文章公开批评老家,这样不好。
我至今不能接受他们说的这些蠢话,批评老家怎么不好了?
在老家生活的,除了自己的父母兄弟姐妹舅舅姑妈表兄弟表姐妹等等亲人亲属,还有无数看着自己长大的父老乡亲和自己看着长大的年轻晚辈,我们理所当然应该关注他们生活生存的环境。
一个人若连自己的家人亲朋都不爱,如何会爱远方的人?一个人若连自己的父老乡亲都不在乎,如何真的会在乎跟自己毫无关联的陌生人?因为怕得罪老家的官员,就假装没看见他们干的那些坏事,这不是一个读书人应该有的样子。即便能力有限,不能事事发声、每次都发声,偶尔发一两声也是应该的。
爱人,先从身边的人爱起,先从故乡爱起。
如何爱自己的父老乡亲?不是官,也不是商,既没有能力直接调动资源给乡亲们修路挖塘,也没有钱捐出来直接修路挖塘,只会写点不咸不淡的文章,自然只能用写文章的方式去公开呼吁让他们修本就该修的路、挖本就该挖的塘。
后来,陆续为了亲戚朋友发过几次声,有些被认真对待了,有些也被被敷衍搪塞了。
经过这些年的折腾,虽然没有在老家众叛亲离,但也是“恶名远扬”,但我不在乎,曾有过心理准备,如果将来有必要,可与故乡老死不相往来。
自从大学毕业进入报社参加工作,就跟留守在老家的兄嫂们说了:不要指望我给你们带去什么实惠好处,当官发财的事情,你们自己凭本事去奔,我帮不了,我唯一能做的,大概就是你们将来若被人欺负了,我会尽自己的能力,拼死一战。
近些年,似乎老家人越来越了解我的脾性,跟我说什么“老家人不能批评老家”之类蠢话的人越来越少。他们大概是已经习惯了我的行事风格,心里也很清楚,毕竟那是我的故乡,而他们只是路人,他们可以不爱也不会真爱,而我必须爱而且是必须真的爱。
谁不盼着故乡好啊,若看着故乡沉沦不做声,故乡肯定好不起来。尽力而为,偶然站出来为故乡喊一嗓子,不管是喝止还是喝彩,都是我们必须为故乡做的。
褚朝新
2024年5月11日